
主辦單位:台積電文教基金會、聯合報副刊、明道中學
時間:2025年4月25日(星期五)13:10-15:10
主講人:朱宥勳、張嘉真
主持人、記錄整理:謝凱特
中學時是多數人文學創作的起點。在這本應最繁忙的求學階段,同時是人我之間互動最頻繁、對自我認知衝擊最強烈的時間點,寫作不僅成為思想和情感抒發的出口,也是由個人的困惑而對生命提出種種問題,因此有不少的作家在此時寫出雖生澀但有力的作品。
回顧中學的寫作階段,對朱宥勳和張嘉真而言都是極具特殊地位的時期。朱宥勳想起當時的寫作生態環境的改變,文學活動逐漸由紙本的報紙副刊、雜誌轉到網路,像是部落格、論壇、BBS等平台媒介。中學時會用作業本在班上傳遞接寫小說,「當時就讀的私校非常嚴格,讀什麼課外讀物都會被沒收,於是就用作業本掩護,模仿倪匡等作家寫作」。但考試壓力漸大,同學們寫得少了,剩下自己還繼續寫作。高中時期學張大春的小說技巧、邱妙津的情感強度寫作,而後轉往網路進入喜菡文學網的「十九禁」論壇(十九歲以下高中生創作討論文學的專用論壇)才發現,原來寫作者的圈子比想像的還要廣大許多。
有對手知高低,有時也為對手而寫
進入寫作者專屬的網路論壇令朱宥勳開了眼界,全台灣會寫能寫的高中生都在論壇上,這些寫作者既是同伴,也是對手,同樣是年紀相仿的高中生,平時會互相鼓勵討論作品,但時間一到,爭取同一個單位、同一個文類的獎項的狀況也無法迴避。
既競爭又合作,這讓中學時期的朱宥勳感到寫作者的圈子的確是存在的,每每看到得獎作品時總是羨妒交織,羨慕別人寫得好,也嫉妒的想著為什麼這樣的文字不是出自自己之手?「電影《一代宗師》說的:學藝最忌無師無對手,有師父,知分寸;有對手就知高低。競爭其實是很棒的事情,這過程中有扭曲也有燦爛,這是十幾二十歲時寫作會有的心情。」
對張嘉真來說,她也有過同伴兼對手的時期。剛開始閱讀小說、寫同人文,每天放學回家最期待的就是跟網路上的同人文作家們一起創作,每天寫兩千字,前前後後累積二十萬字,還上台北參加CWT(台灣同人誌販售會),「最認真看你東西、對待你的作品的人通常就是你的競爭對手。然而我有一部分也是為了這些人而寫」。
然而也有一種寫作是不得不為之的事。「高中時寫出了一篇最喜歡的小說,寫作的原因也很簡單,就是我失戀了。」就讀雄女時戀情被交往對象的家長發現,於是被迫不明所以地「斷崖式分手」,儘管在學校裡還是常和對方擦身而過,但這也讓張嘉真時刻感受到內裡的憤恨和困惑的心情,於是寫下了這篇小說,「與其說是『寫』,不如說這篇小說是自己『噴射』出來的,是在我考完學測之後寫的」。求學生涯的阻礙、戀情失敗,生活像老王樂隊的歌詞:「這世界上還有多少人還清醒著/千篇一律的步伐邁向同樣的地方/一模一樣的穿著埋沒在人群中/忘記自己最初的模樣」。卻是書寫讓她感受到原來自己有許多生活中被壓抑的情感,藉由文學技藝將自然宣洩的情感重新熔鑄成形。
「而我也獲得了一些寫作得獎的外部效果。」把學生生活寫進小說,無可迴避地觸及周遭友人和戀人,並把友人對她私人戀情的批評和誤解寫進小說中。多年後友人邀請她一起去聽林宥嘉的演唱會作為道歉,才知道當時的小說友人也仔細讀過了。雖事過境遷,原不原諒早已經不是重點,寫下來的作品也成為一種迂迴、緩慢卻深度的溝通。「每個人都處在不同的起點和框架,那是他的限制,也是我的限制,沒有交集的地方。文學的讀和寫是讓我們認知我的世界裡不是只有自己,還有別人。」
有師父知分寸,也要成為領路的師父
回憶整個文學養成的過程,這條寫作的路看似孤獨,但也不會只是一個人的事情。
朱宥勳高中時進入校刊社,被學長們指定許多深難的文學作品,而後參加耕莘文藝營、後來的想像朋友寫作會,前輩作家如高翊峰、許榮哲以及一群寫作夥伴深入閱讀自己的作品並給予意見,甚至在成為作家的歷程上幾近生涯規畫的建議,這樣的提攜甚至可以溯源到駱以軍和袁哲生兩位作家:「文學圈有時有一種菁英主義的傾向,你能不能寫那是你的事,你自己要想辦法活下來。但是在五六年級這個世代的前輩們雖不至於把你捧在掌心,卻會給你必要的全部資源跟協助。」
因為得獎嶄露頭角,得到機會嘗試講課、辦讀書會、成為營隊導師,能在這樣完整的「作家培訓體系」裡理解作家該會的,也是該傳承的。「台灣有才華的青少年非常多,每個世代都會長出一批又一批能寫會寫的人,我們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讓他們的才華維持到三十歲。」三十歲或許是個虛指,意思是讓這些寫作者們有能力以作家身分自立,然後繼續培育下一代的文學苗。
「我第一個投純文學的文學獎就是宥勳老師當評審的時候,對我而言開始寫作之後遇到的前輩們人都超級無敵好,比如林達陽。」張嘉真投稿馭墨三城文學獎入圍,參加決審會議,認識林達陽這個非常關心後輩的作家,不僅給予她寫作建議,肯定她的寫作能力,也推薦她參加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,幸運獲獎。
或許在她這一輩的寫作者經驗中,由於媒體的開放,寫作者都置身在同一個平面上切磋討論,以及已經成為作家們的前輩的善意提點,讓她在得獎後也意識到自己也成為這樣的大人:「當我得到越多東西,越覺得自己寫不出來。但是在這個過程中體驗到長大的感覺,有時長大未必是一種正向的感覺。」由於小說經常處理同志題材,一方面怕被定型,也刻意在現實生活中迴避這類私人話題,但時間一久發現自己在不斷敘述的過程當中肯定了自己的樣貌。新書出版後的一場講座中,讀者的回饋讓她感受到自己曾走過的路,從曖昧到明朗接受自我的歷程,亦成為照亮他人前路的光芒,那就是因為寫作才有的,成為大人的感覺。
對談中兩位作家分享到寫作的技巧,如不擅長掌握字數該如何投稿?朱宥勳指出寫完作品之後稍作心情上的冷卻,再以讀者角度閱讀,檢視小說中的情節段落或語句敘述是否必要。而張嘉真認為,可先將小說濃縮整理成一句陳述,再檢視小說中的每個環節是否對此陳述產生效用。最後問及若要給當年十七歲正在寫作的自己一句話,朱宥勳說:「計畫要做,但不要執著,重要的是要有勇氣執行。」高中時寫出〈晚安,兒子〉這樣的作品,如今看來雖然青澀,卻也是當時該階段才寫得出來的失敗與生命力並存的作品。巧合的是張嘉真的回覆:「失敗是需要練習的,失敗會知道自己的底限,然而在反覆嘗試底限的過程中會留下許多用力過的痕跡,那不僅僅是文學的養分,也是人生的養分。」
失敗與偉大,常是文學作品中互相擁抱、彼此隱喻的事物。
標題:【2025作家巡迴校園講座──明道中學場】謝凱特/只有高中時,才寫得出來的東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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