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鵬一日同風起，扶搖直上九萬里。
在古老的創世之初，生主迦葉波迎娶了達剎的十三位女兒。
其中兩位姐妹——迦德盧與毗娜達，在許願時分道揚鑣。姐姐迦德盧輕率地祈求一千個兒子，而妹妹毗娜達深思熟慮後，只要兩個，當然，她要求這兩個兒子勝過姐姐的所有子嗣。
小小的願望，如同種子，在時光的土壤里生根發芽，最終長成了糾纏兩族的命運之樹。
兩姐妹如願產下了相應數量的蛋。
妹妹毗娜達為她的兩個蛋傾注了全部心血。然而，五百年過去了，當姐姐迦德盧的一千個蛇子早已破殼而出，在珠寶堆中嬉戲時，毗娜達的蛋卻依然寂靜。焦灼啃噬着妹妹的心，終於在一個黎明，她顫抖着雙手敲開了其中一顆蛋的蛋殼。
破碎蛋殼中的景象令她窒息——她的長子阿魯諾尚未發育完全，殘缺的肢體在晨光中顯得如此脆弱。憤怒的詛咒從這早產兒口中迸發：
“母親啊，因你的急躁，你將淪為迦德盧的奴隸五百年！若你再犯此錯，這詛咒將永世不解！”
言畢，阿魯諾化作東方曙光，成為了日神的御者。
命運的齒輪從此開始轉動。
而另外一顆巨蛋，在恆河畔又沉寂了五百年。
蛋殼內，迦樓羅在黑暗中蜷縮，他能聽見母親每日以淚洗面，聽見姐姐娜迦（naga龍族/蛇族）們的嘲笑，聽見沉重鎖鏈在地上拖行……這些聲音如同火焰，在他尚未完全成型的骨骼血肉間燃燒。
元代 青玉雕迦樓羅
觀復博物館藏
直到某個黎明，蛋殼突然發出雷鳴般的巨響。天地為之震動，金光撕裂長空，迦樓羅誕生時的力量噴薄而出，讓三界戰慄。
元代 青玉雕迦樓羅（局部細節）
觀復博物館藏
天界的異象接連不斷：因陀羅的金剛杵自燃，天神武器自動交鋒，晴空流星如雨，血色的雨水傾盆而下……
初生的迦樓羅展開遮天雙翼，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熔化的黃金，他的尖喙能啄碎山嶽，利爪足以擒拿星辰；諸神驚恐地發現，這個新生的生靈周身爆發而出的力量，竟讓銀河倒流，讓須彌山震顫。
這一切，都源於矮仙們多年前的祈願。當年因陀羅嘲笑這些拇指大小的仙人，如今他們以苦行換來了能制裁傲慢天神的蒼穹之王。
“母親在哪？”
這是迦樓羅誕生後的第一句話。
12世紀末期至13世紀初期 銅鎏金迦樓羅
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
當他在奴隸營地找到滿身污穢的母親時，毗娜達哭着撫摸他金光閃耀的翅膀：
“我的孩子，是母親對不起你的哥哥……”
迦樓羅轉向那些盤踞在珠寶上的娜迦，蛇群在他目光中瑟縮，為首的瓦蘇基強裝鎮定：
“想要你母親自由？拿不死葯“蘇摩”來換！”
明代 北京智化寺轉輪藏頂部雕刻的
大鵬金翅鳥與龍女
在奪取不死葯“蘇摩”的路上，面對旋轉的火焰剃刀輪盤，迦樓羅化作細小的金光，擊碎其轉軸；遭遇噴火的雙頭龍，他巧妙引導，讓它們自相殘殺……
奪得蘇摩的歸途上，他遇見了命運的轉折——守護之神毗濕奴。
“我要居於你之上，即便沒有蘇摩也長生不老。”迦樓羅毫不畏懼。
毗濕奴欣賞這份傲骨，應允了他，並選擇他作為坐騎：
“這樣你仍高踞我之上。”
11世紀 毗濕奴騎迦樓羅像
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
當因陀羅追來時，擲出的金剛杵只擊落迦樓羅一根羽毛。這根羽毛綻放的光華讓三千世界為之傾倒，因陀羅也為之折服，賜他“妙翼”之名。
在交接不死葯的聖壇前，迦樓羅凝視着那些貪婪的蛇群，他想起破碎的蛋殼裡那個未成形的哥哥，想起母親五百年間的每一聲嘆息，想起鎖住母親的鐵鎖拖動過地面的聲音……
“服藥前，你們需要齋戒沐浴。”
迦樓羅的聲音平靜如水，隨後，他將蘇摩放在俱舍草上。
清代 銅鎏金迦樓羅像
梵蒂岡博物館藏
娜迦們信以為真，全都游向聖河。然而，就在他們轉身的剎那，因陀羅從天而降奪回仙藥。蛇群回頭時，只看見迦樓羅展開的雙翼投下的巨大陰影——那將成為籠罩他們永恆命運的黑暗。
從此，娜迦只能舔食草葉上殘留的蘇摩汁液，從此獲得了蛻皮重生的能力，舌頭卻被草葉割裂。
每天黃昏時分，天空都會掠過金色的影子。地上的蛇群則倉皇逃竄，鑽進洞窟，潛入水底，但總有一些會成為猛禽的晚餐。
而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，迦樓羅總會對月獨酌，金羽間隱約可見當年因陀羅留下的傷痕——那是他為母親贏回自由時，唯一帶走的戰利品。
而今，我則棲身於唐詩的平仄之間，李白的酒盞曾映照我扶搖時的雲翼。當你們凝視這尊鎏金造像，我的身影正掠過的每一片佛經、每一聲梵唱、每一道詩行……
十月三十日起，我在觀復博物館（北京館）臨展館等着你們——來看迦樓羅如何從印度神話振翅，最終停駐在李白揮毫的筆鋒。
特製套色印章也等您來印證，誰才是永恆翱翔於文明長空的金翅神王。
盡數皆在
筆冢唐詩 文物大觀
馬未都雙解唐詩文物展